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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届知青】往事杂谈 ——一路南下 (阿玉)

知青情缘 2024-02-02







【69届知青】


往事杂谈

         ——一路南下


作者: 阿玉



       从出生到十六岁从来没有离开过申城,因父母祖籍都在上海本地。出门最远就是到松江学农劳动,也没能走出上海“三尺地面”。当年普通百姓没有旅游这一说,大串联时我们还都是小学“本科”毕业,只是羡慕的旁观者。报名赴滇后学校才让我们回家,去松江仓桥公社劳动是学校包公交车将我们送去的。从松江回上海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可不是坐的哦,火车上人多很拥挤,我们是站着回到上海。第一次离开上海就要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和汽车(动员宣传说坐三天火车,两天长途汽车),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长途跋涉,不免几许好奇和期待。


  

      汽笛声中列车开出了上海北火车站,还没从离别家乡亲人的悲切中缓过劲来,火车早已过嘉兴。当经过钱塘江大桥时我被震撼到了,这么长的铁路桥啊!那年月黄浦江上还没有大桥,过往浦西浦东都是依靠轮渡来回摆渡,在家时见过的大桥,充其量只是横跨苏州河的外白渡桥、四川路桥、泥城桥和老家乡下的二号桥等几座桥梁而已。记得在过钱塘江大桥时,列车员让大家将车窗拉下关上,不觉有点奇怪,揣度来揣度去,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了。经过钱塘江桥头看到为排除险情,避免桥毁车翻、人员伤亡而英勇牺牲的解放军战士蔡永祥烈士雕像,不觉肃然起敬,对英雄充满了崇拜和敬仰。

       火车停靠在杭州火车站时,站台上有两位中年男士随着列车小跑着,眼睛盯着列车的窗口来来回回紧张地搜寻着。猛然听到我们车厢里有人向车窗外大声喊:“阿爸,阿爸,阿拉勒格嗒!”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看,原来是同一节车厢工农中学的两位同学在呼喊。两位男士上了火车,将手上提的物品给孩子安放好,然后拉着他们的手不停地关照着,车要开了,那两位男女生将他们的父亲送到车门口,他们的父亲还紧紧地拉着孩子,不忍放手。看着他们父女、父子依依惜别,不忍分离的样子又深深的触痛了我,内心不住地悸动,欲哭无泪,可心中却在不停地流泪,我不知父母在家怎样了?父亲的血压还那么高吗?从那一刻起我尝到牵肠挂肚的滋味。后来那位在杭州车站和父亲话别的女生,和我分在一个连队,也知道了她的父亲在杭州工作。很可惜和痛心的是,杭州车站一别竟然成了他们父女的永诀!



        我们这一列绿皮火车不是火车时刻表上固定运行的列车,而是临时增加的知青专列,它在运行中,时常要让其他列车,所以开开停停时急时缓。那时火车头是靠煤燃烧的蒸汽机,蒸汽机的动力来源于燃烧煤块,使得锅炉中的水产生高压蒸汽推动活塞而产生动力。车头上火烧得越旺蒸汽越足,煤灰从火车头上的烟囱中随风飘扬,如迎着风打开窗子煤灰末就会飞进车厢,越靠近火车头的列车车厢吃灰也越多。火车不全是停靠在站台,经常停在火车调度处。停车时间长了我们会下车舒展活动一下,同时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看到铁路工人给火车头添煤加水,也看到过铁路工人钻在火车下检查列车。列车上的座椅是硬木条靠背椅,到晚上也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那时我们虽然都只有十六七岁的孩子,也许那时孩子懂事早吧,尤其女生为人处事都已很矜持,也很是规矩,晚上很累很睏了,就轮换着趴在车厢的茶几上睡上一会,头两夜很少有人大大咧咧将自己的脚搁到椅子或伸到对面的椅子上。男生们则不然了,有的拿报纸垫在地上,躺在了椅子下面,有的爬到了行李架上呼呼大睡。到达昆明时我们的双脚都仿佛成了机器人的脚,僵硬挺直,脚面一按一个凹坑,鞋搭扣都搭不上了。
        火车一路南行,不知不觉中进入江西地界,沿途景色明显感到与江南地区有差异,远不如沪浙地区富庶。火车停靠江西萍乡,只见站台内外都是黑色的煤灰,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煤灰和烟尘。“萍乡”的火车站牌猛然使我想起,安源煤矿不也在萍乡吗?!脑海中顿时闪现出那风起云涌的大革命时期,那些可歌可泣的革命事迹,安源路况工人罢工的胜利,显示了中国工人阶级的伟大力量,书本上学到的知识终于和现实联系到了一起。



        列车行进中,山地越来越多。当列车车厢内突然暗沉下来,自己的耳朵有点被塞的感觉,就知道列车开始钻入隧道。从上海出发到昆明一路上钻了数不清的铁路隧道,刚开始钻隧道时不免好奇,想知道火车在那个隧道里要钻几分钟,就在心里默默地以读秒的速度计算时间1、2、3、4、5……记得往往可以数到几百下。那时不懂得赏景,只看到铁路沿线可以种植农作物的山地和怪石嶙峋寸草不长的石头山,才感受到什么是“地无三尺平”,明白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含义;也悲凉地体会到家已在千里之外,已是遥不可及。当穿行在山地的列车一停下,车厢两旁就会出现一群群的妇孺孩童,纷纷围向车厢窗口,手里举着、篮里挎着当地出产的不知名的山味野果,向车窗内知青兜售,想来应该是附近村镇的山民吧。看到他们穿着的破衣烂衫,肮脏邋遢的样子,也给原生活在大城市的青少年上了社会生活的第一课,原来我们一直是生活在蜜罐中,还有不少人生活是这样的贫困和艰苦。

       当年上海到昆明列车运行需68个小时,可我们那趟专列从12月11日中午时分开出上海北火车站,15日上午才到达昆明车站,开了整整将近四天四夜。到达昆明如何出站去到云南大学记忆已模糊,应该是卡车接送的。十二月份上海已是天寒地冻,我们都穿着冬装出发的,一下火车,看到昆明满大街都是穿着春装,还有不少的人竟穿着短袖衬衫和裙子,自己就感到浑身难受。到云大后安排我们住在教室里,就睡在铺着稻草的地板上。火车上几天没有好好睡,到晚上熄灯睡觉时大家都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后半夜我被冻醒了,原来十二月份的昆明白天如同春天,夜晚和清晨温度还是蛮低的,清晨起来梳洗刷牙感到那自来水刺骨的凉,水龙头里放出来的仿佛都是冰水,好些人在那哇哇乱叫。后来有人找到了锅炉房,大家就都跑去锅炉房洗漱刷牙,弄得整个锅炉房地上污水横流。


        在云大住在同一教室的女生有我们五十二中、南湖中学、四平中学和工农中学的,后来我们都分在同一个连队。坐了几天的火车,终于到达昆明,大家还是很兴奋的。工农中学的同学人很多,嘻嘻哈哈很热闹,我们同学彼此间不是很熟悉,就安静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听工农中学的同学们聊天讲离别上海前的故事。有位同学说道,她以前看到人家打小偷会同情,觉得小偷是不好,认为应该教育而不应该打他们这些人。可她在为奔赴云南购物时,遭遇了扒手,将她准备行装的钱都偷走了,才体会到被盗后的切肤之痛,觉得这些扒手就是被人打死都不值得同情。这同学的讲述,使在坐所有的人对偷窃他人财物的行为和小偷愤恨不已,她的讲述也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在列车上那几天,知青每顿伙食基本上都是装在铝饭盒中的盖浇饭。蔬菜以黄芽菜打底居多,上面加几片方腿、叉烧、红肠抑或几根肉丝,由于菜色过于清淡或不合口味,大家还会闹点小情绪。到云大开饭了来到食堂,一见到打饭的碗竟愣住了,那碗是又大又黑又沉的泥碗,端在手上感到沉甸甸的,像上海人所说的钵头。白米饭自己打,到食堂窗口再去打菜,菜就是一个,茄子里面放了点猪油渣。原指望到达省会昆明后伙食能有所改善,没想到竟然还不如列车上的伙食,不免有些许小小的失望和不快。

       在昆明休整时,我们学校的同学一起上街了。昆明街道是古老的石板路,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是排门板,因自然采光店铺内暗沉沉的,很简陋,有些店家卸下的门板就作柜台了,商铺中商品陈列并不多,显得空荡荡的,我们也没有什么需要买的。街头的景色陈旧古朴,就像当年观看四十年代电影中的场景。路上穿民族服装的人很多,还有背着背篓,甚至挎着腰刀的。众多民族服装中,我们能识别出的大概只有白族人。当年昆明公交车售票很奇葩,公交车到站售票员先下,然后站在车下,将下车乘客买过的票一一查看了放行。要乘车的乘客在车站上先买好票再上车,售票员最后上车关门,公交车启动。上海是上车买票,有专职司乘人员到运行中的公交车上进行查票(一般是抽查),如逃票是要严厉处罚的。当时觉得昆明的售票员何不像上海那样售票,有着1300万人口的大都市(那时上海的常住人口),交通繁忙,像昆明售票方式在上海交通都得瘫痪。当年省城昆明奇葩售票方式留在我的记忆中。到达昆明的第二天,我就有了水土不服的症状,颈脖、腰围处发出不少风疹块。在云南那些年一直被水土不服困扰着,直到许多年以后才知道,我是过敏性体质。


  

     在省城云大休整后,17日一早我们登上了带着挂斗的军用卡车向西南方的西双版纳继续进发。记得当时我们乘坐的这辆军用卡上,除了五十二中、南湖中学、四平中学、回民中学,其他都是工农中学的同学,还有工农中学带队的陆惠刚老师,大概是三十多人。卡车车体被军用篷布蒙得很严实,以遮挡风雨和车子开动扬起的漫天尘土,当然也遮挡住了我们看往车厢外面的世界。挂斗车上拖着我们的随车行李,旅行袋要求我们随身携带,军用卡上没有座位,我们不分男女生全都席地而坐,随身携带着的旅行袋就是我们的坐垫(这旅行袋晚上又成了我们的枕头,一路上旅行袋作用还真不小)。大家能靠着车档板的就靠着车挡板,靠不到挡板的就依靠在其他同学背上和膝盖上。车子一路驰骋,一路颠簸,大家已经没有了开初的新奇感,只觉得旅途的疲累,兴奋被麻木已取代,一个无精打采地蜷缩在车厢里,任凭车子驶向遥远而又陌生的前方。

       卡车从昆明开出,路上还算平坦,中午时分我们顺利到达了玉溪,车子停下后,才知我们要在此处稍作停留打尖,并告知夜宿杨武。当车篷布掀起的一霎那,只觉强烈的阳光射进车里,过了一会眼睛才适应,随后大家鱼贯地跳下车。下车后我抬头望向天空,太阳已升至中天,但大半个圆的月亮也挂在天边,我在上海没见过这奇特的现象,心里不免嘀咕,难道这就是日月同辉?至今还是疑惑。我们乘坐的车子有二三十辆了吧,像条巨龙似的停在集镇上,也引来路人的观望。街道两旁摆满了小贩的摊位,鸡鸭鱼肉,新鲜果蔬,人流穿梭在摊位之间,煦煦攘攘的很是热闹。感到玉溪的果蔬都非常新鲜水灵,记得卖的莴苣和花菜好像比上海市场上卖的要大得多。吃过饭要上车时,看到有个胖嘟嘟的男生站在卡车挂车拉杆上激动地嚷叫着,听说是工农中学的男生和其他学校的男生打架了。


 下午载着我们车队继续前行,觉得汽车是在盘山公路上行驶,不停地转弯,时不时地剧烈颠簸和刺耳的刹车声,以及车厢内一阵阵的惊呼声。有人开始晕车呕吐,拥挤的车厢内,大家尽力腾出些空间让晕车的同伴相对舒服些,并帮助照顾着晕车的同学。到达杨武天已很黑了,我们住进一座说是以前土司的房子,这房子是木结构的三层楼,整座房子呈口字型像个四合院,院中间有一口水井,我们到了后就在井台洗漱。列车上同一节车厢女生都住在二楼,这里没有电灯,每间屋子房梁上挂着一盏悠悠闪烁着的马灯,每个屋子看上去都是黑黢黢的,大家还是睡稻草铺。在昆明时听说杨武很有名,又没到睡觉时间,好奇心使我们几个同学想去看看街景,打开插着门栓的大门,咯吱作响的开门声立马就引来了远近一片狗吠声,吓得我们赶紧退回了大门里面,然而心犹不甘,又伸出头去张望,只见外面漆黑一片,远处有三两处隐隐约约的亮光,最后终究还是害怕这四周围的黑暗,放弃了探奇的念头。



       此后几天路上的经历,记忆很是模糊,汽车路上的第二天仿佛是在元江吃的午饭,夜宿墨江。第三天中午在哪里打尖的,已全然没有了印象,晚上住在哪里呢?不敢肯定,也许是住在思茅。第四天中午在景洪某个知青接待站的食堂吃午饭,当大家饥肠辘辘地走进食堂看到饭桌上的竹饭筐里满满的金黄色米饭时,所有的人都兴奋不已,嘴里嚷嚷着“蛋炒饭”,就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唯恐打不上饭。当端着碗迫不及待地将米饭往嘴里塞时,才知道哪是什么“蛋炒饭”,而是大米和碎玉米掺在一起煮的饭,饭很硬,有点难以下咽,顿时觉得“上当”,纷纷将碗中的饭乱抛乱撒,有个别人甚至将饭碗也砸了,弄得桌上地下一片狼藉。食堂里的工作人员和护送知青的领队,都非常气愤,记得那天知青们被他们狠狠责骂和教育了一番。第四天晚上好像住在勐海的一个学校里,那天似乎是睡在课桌上。记得我躺着能看到窗外,发觉窗外有人不断走来走去,而且向窗内偷偷窥视,不免紧张。虽然一路风尘仆仆,很是疲倦,又即将到达目的地,可那晚一夜辗转反侧始终没睡踏实。

       第五天(12月21日)一早我们的车队就出发了,直接将我们送到了一个三面环山,有一片梯田的山沟边上,迎接我们的是位现役军人和几位地方干部。军人站在已收割过庄稼并留着很高稻茬的田坎上,大声对我们说:“你们到了,这就是你们的连队,以后就靠你们来建设”,同时告诉大家,他是我们的营长。一开始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随后的情景自是不必细说了。护送我们到西双版纳的工农中学陆老师,从景洪出发后就失去了身影,再也没有和大家打过照面。大伙在山沟里又哭又闹地折腾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无奈地服从。随后卡车又往回开,将大家送到嘎贡寨,比上海知青早到边疆的北京战友,在嘎贡寨迎接了我们这批新来到的上海知青。从上海出发经过整整十天的长途跋涉,第十一天上午总算是到了目的地——营房都还没盖的水利四团二营九连。


这是山沟里的二营九连,茅草屋是我们自己盖的


合并到五连


七连时和小姐妹在勐遮照相馆拍摄


流沙河畔,大坝合拢后,此处就是曼满水库


离开版纳转插到安徽前拍摄


作者系赴云南西双版纳水利四团后转插到安徽凤阳的上海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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